狄仁杰坚定点了点头,回答了裴承庆一句。
“是!”
听到狄仁杰的话,裴承庆缓缓的放下支着脑袋手,面色苍白的转向狄仁杰看着,嘴唇有些微微颤抖,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干涸而发白的嘴唇,才对着狄仁杰说道。
“你知道一路跟着我们的,是什么人吗?”
狄仁杰摇了摇头。
“是梅花内卫。”
狄仁杰听到裴承庆说出的话,他的心便已经结了冰,梅花内卫是后宫的内卫,自从萧淑妃的势力瓦解之后,梅花内卫的权力全数掌握在了武贵妃的手里,梅花内卫跟着他们二人,只能是受到武贵妃的指使。
“你知道千金公主,和宫里的谁最为亲近吗?”
裴承庆又问了一句,这下狄仁杰的脸色也开始发白了,即便狄仁杰不知道,但他也能猜到这个答案,他哽咽了一下,没有回答裴承庆,也没有任何的肢体动作回答他,他有些惊恐的望着裴承庆,直到裴承庆开了口。
“是武贵妃。”
即便狄仁杰早就想到了答案,但是从裴承庆的嘴里亲口说出来,依旧如同晴天霹雳,尽管狄仁杰心知肚明武媚娘已经不是当年的武媚娘了,但是却也难以承认,她竟然会牵扯其中,与薛怀义这等妖人勾结。
“会不会,武贵妃也中了薛怀义的催眠术。”
狄仁杰小声的说着,既然薛怀义能靠催眠术诱惑千金公主,或许对武贵妃也是用了相同的套路,如果是这样,至少狄仁杰的心里还好过那么一点。
“倘若,不是呢?”裴承庆反问了狄仁杰一句,霎时间狄仁杰的脸色大变,竟沉默着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“今日的棋局,你可看懂了?”裴承庆没在接着说下去,转而问起了另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。
“白龙绞首,黑龙断尾。”狄仁杰神情恍惚的答道,他的脑海里,还在不停的回响着裴承庆的上一句话,倘若不是,他该怎么办。
“皇上今日的棋局,意在告诉你我二人,危机就在他的身边,而救星,也在他的身边,成败,就在眨眼之间。”
“我知道你与武贵妃是旧相识,况且武贵妃也是正春风得意的时候,所以我再问你一次,这案子,你当真要破?”
裴承庆又问了一遍狄仁杰,破这案子的代价,裴承庆难以想象,他一而再,再而三的问着狄仁杰,便是想让他明白其中要付出的代价。
狄仁杰瞧了瞧裴承庆,又低下脑袋,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,似乎在沉思着什么,他的面色发白,又思忖了片刻之后,他深呼吸几口气,闭上眼睛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,这才抬起头来,冲着裴承庆点了点头。
“妖人祸国,此案我定要破。”
狄仁杰回答过后,裴承庆略有深意的点了点头,狄仁杰从怀里掏出那一卷袁天罡交给他的心经,放在了裴承庆面前的桌上。
“这是国师交予我的,只要每日通读,明心见性,虽然不一定能够抵挡薛怀义的催眠术,但是总有些防备之力。”
裴承庆拿过竹简,打开一看,其中满是梵文,他微微点头放在桌上,又看向狄仁杰。
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狄仁杰走到案桌后的书柜上,翻动了一会儿,找出一张长安城的地图来,狄仁杰将地图在案桌上摊开,狄仁杰又从一旁拿过定罪用的判官笔,在上面用笔尖轻点下前四个坠塔亡者的位置,然后向裴承庆解释道。
“国师所讲,没名死者直接相差七天、十四天、二十一天,像是给逝者过头七一般,而每个死者的家,都是在长安城专门选的,恰好是一个北斗七星的法阵,国师说的与那疯道人无异,这是一个改势,借寿的阵法。”
“你所说的阴日阴时,是什么日子?”
狄仁杰回想了片刻,向裴承庆答上了那几名坠亡者的生辰,裴承庆听完眉头一紧,神色立马变了,凝视着狄仁杰,打断了狄仁杰的话,向他说道。
“周义,也是这个时辰生的。”
裴承庆话毕,狄仁杰惊讶的低头看向案桌上的大理寺地图,如果周义也是阴日阴时出生的阴命之人,狄仁杰提笔在大理寺的位置上,又点了一个墨点,这一眼望过去,他才恍然大悟过来。
地图上的的确确是个北斗七星,却是个倒过来的北斗七星,狄仁杰惊恐抬起头来,望着裴承庆铁青的脸。
“可是这一次相隔还不到够二十八天,薛怀义提前动手,是因为什么?”
“那边要问问密牢里的疯道人了。”裴承庆说罢,思忖了片刻之后,又向狄仁杰说道。
“你去追查薛怀义的下落,他必然还在长安城内,你要格外小心,我安排大理寺的兄弟们背诵这份心经,还有我再去问问密牢里的疯道人,薛怀义提前动手是因为什么。不过既然你没有中他的催眠术,他也应该意识到了所谓的‘劫数’,很可能提前动手,也是生怕节外生枝。”
“按照国师与疯道人所说的北斗七星的排列,接下来的两处命案应该在这两处。”
裴承庆说着,手指指向了光德坊和太极宫的位置,狄仁杰与裴承庆的视线落在了太极宫一处,太极宫位于大明宫之后,此处居住的都是后宫妃子,难不成,这薛怀义还想在后宫里动手不成?
二人对视一眼,裴承庆迅速的在桌上的纸上写下几行字,又盖上了大理寺的大印,将其这好之后,交到狄仁杰的手中。这大理寺大印极少动用,只要动用了,查案之时,六部三省均要配合大理寺,听从大理寺的调度,不是绝顶的大案,这枚大理寺大印,绝不会动用。
“有这东西,你可以在户部随意查阅太极宫内所有人的生辰,一定要找到那个阴日阴时的人。”
狄仁杰点了点头,收下裴承庆所写的密令。转身走出大理寺的门外,周义当街自刎的地方,离的最近的,便是开化坊,开化坊内多是乐坊,居住的地方少,应当不会太难找,狄仁杰心里正这么想着,从马厩里牵出快马,翻身上了马,策马奔向开化坊。
开化坊里瞧见狄仁杰,虽然嘴上没敢言语什么,但是这眼神里却都带着异样,这倒也不稀奇,早些时候才有大理寺的官员当街自刎,现在又来一名大理寺的官员,自然是免不了好奇。
狄仁杰随意找了家乐坊,交给小儿几两银子,将快马拴在了马厩里,回忆起在这开化坊里的亡者是杨氏老翁,正好是一位老乐师,狄仁杰凭着回忆,找到了杨氏老翁的家。屋门没关,微微露出一条缝来,狄仁杰推门进去,屋里依旧弥漫着那一股子在刘氏布庄弥漫着的味道。
他朝着里面走了两步,推开门进了屋里,屋里的味道更佳的浓厚,他四下找找,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尸首,狄仁杰走到屋子的正中央,他抬起头,望着厅堂里正上方的房梁,狄仁杰三两步登上房梁,房梁之上留着一道绳子摩擦留下的痕迹,这里显然也是吊过尸体的。
狄仁杰从房梁上跳下去,地板有些松动,狄仁杰蹲下身子,掀开地板,在这层地板下面,还铺着一层青石地砖,青石地砖上画满了符咒,狄仁杰几步出门,瞧见路过的行人,伸手便抓住询问起来。
“这间宅子,近日有没有人来过?”
行人瞧了一眼狄仁杰,穿着大理寺的官服,原本有些怨气的神情立马消散,他琢磨了一会儿,才对着狄仁杰说道。
“有啊,今早上来了好些人呢,在里面还忙活了有那么一两个时辰。”
狄仁杰听罢松开手,他这算明白过来,武贵妃要他进宫,无疑是拖住时间,好让薛怀义带人清理了现场,恰好此时周义赶到,被薛怀义的催眠术迷惑,当街自刎。
狄仁杰想到这儿的时候,不由的后背渗出冷汗来,如果周义也是薛怀义早有安排,想要杀死的阴命的人,那么狄仁杰安排周义前往调查,反而是害了周义!狄仁杰想到这儿,心里徒生出一股子愧疚来。
他走出杨氏老翁的家,有些失神的走了几步,走到乐坊前的时候,先前的小儿极有眼力见的替他将快马牵过来,狄仁杰翻身上了快马,眼下只剩下两处还未发生命案,坊市之中鱼龙混杂,难以分辨,眼下只有前往户部,查出谁到底是太极宫里的那名阴命之人。
狄仁杰策马走向皇城,前往太极宫要进入皇城,走过大明宫,才能到达太极宫中。薛怀义提前动了手,狄仁杰眼下所剩的时间已经无几,想到这儿,他便又抽了几马鞭,加快了速度。
快马在朱雀大街上飞奔着,狄仁杰随意一瞥,竟看到个和尚身影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,一晃而过,那穿着僧衣,理着光头,面容极为俊俏的人,不正是那个妖人薛怀义!狄仁杰惊醒过来立马止住了马蹄,他翻身下马,看了又看,却没有看到薛怀义的踪影。
难道是幻觉不成?
狄仁杰心里思忖着,他仔细回想一遍又一遍,他觉悟可能再中一次薛怀义的催眠术,更被别说是幻术了。
朱雀大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,狄仁杰站在路的中央,不停的转动着身体,一直看着周围的川流不息的人群,不停的寻找着薛怀义的踪影,他抬眼望去,人群之中一光头小僧盯着狄仁杰,那踪影一瞬间便又不见了!
又是薛怀义,狄仁杰追赶着而去,追赶到了那薛怀义出现的地方,薛怀义便又不见了,狄仁杰再朝着四面八方转着看去,又能看见那一闪而过的薛怀义,在人群之中盯着狄仁杰,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来,笑容之中,满是不屑的挑衅,激怒着狄仁杰。
狄仁杰接着追逐过去,他想到周义的死,想到自己也险些栽在这个妖人的手里,心头的怒气已然盖过了他的理智,竟然一路追逐着薛怀义似真似假的幻影,也不知道跟着追逐到了什么地方。
等薛怀义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现之后,狄仁杰追赶过去,这才意识到,自己竟一路跟着,也不知道一路跟到哪里,狄仁杰四下望望,已经是人迹罕至之地,周围的房屋建筑也变得低矮破旧,狄仁杰抬起头来,便能看见长安城的城墙,想来是已经走到了长安城的边缘。
正这么想着,寂静的小巷里,响起一阵缓慢的脚步声,狄仁杰抬起头来,面前的拐角处,缓缓走出个人来,那人容貌俊俏,肤色白皙,穿一袭僧衣,有些得意的笑着,正是那妖人薛怀义。
“狄大人,倒是让人充满了惊喜。”薛怀义先开口说着,他的声音犹如靡靡之音,人明明就在眼前,却放佛是从远方飘来的,十分空灵。
狄仁杰听着他的声音觉得有些头晕脑胀,眼前的景象微微的显得有些模糊,周围原本矮旧的房子,开始歪歪曲曲,变得细长而扭曲,忽然之间,那些扭曲的房子越来越高大,在空中连接在一起,形成以一个黑色的罩子,朝着狄仁杰盖过来。
脚下踩着的土地开始变成了猩红色的、粘稠的液体,表面上浮起一层层的气泡,发出一股子腥臭的恶气。
狄仁杰抬起头来,周围的干枯的树木变成了一条条毒蛇,露出滴着毒液的獠牙,发出嘶嘶的声音,就飞舞在空中,恶毒的盯着狄仁杰,就在下一秒要向狄仁杰撕咬过来。远处的薛怀义身影变得极为恐怖可憎,他俊俏的相貌开始化作獠牙恶鬼,他的身躯也越来越大,足足有数十尺之高。
随着他的一声咆哮,那天上的罩子,地上的血池,和空中的飞蛇,都冲着狄仁杰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。狄仁杰紧闭着双眼,镇定自己的心神,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想,但他还是忍不住的身子稍稍向后退了半步。
再睁开眼的时候,自己深陷在遮天蔽日的黑暗之中,血池翻滚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脖颈之处,天上的飞蛇张开血盆大口,滴滴的毒液从它们的獠牙上滴在狄仁杰的衣袖上,冒气一阵恶臭的烟雾。
狄仁杰又紧闭着双眼,他皱紧了眉头,希望这眼前的幻象快些消失,可每一次睁开,这幻觉的感觉便更加的真切。
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水,这是真真切切的汗珠,他在与恐惧较量之中,狄仁杰极力的稳定着自己的心神。那飞沙的獠牙几乎已经贴在了狄仁杰的脸上,血池里的恶臭弥漫在他的身边,直往他的鼻孔里钻,头顶的黑暗越发的靠近,压的他喘不过气来。
就在这个时候,狄仁杰似乎听到一声从遥远处传来的铃铛响,这一刻狄仁杰确信无疑,他得救了。
那些扑向狄仁杰的恐怖景象随着铃铛的一声声响起离他越发遥远,在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铃铛响声后,狄仁杰眼前的幻象如同脆弱的纸张一般顷刻的功夫被撕裂成了碎片,一切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。
狄仁杰定睛注视着薛怀义,薛怀义似乎也察觉到了狄仁杰从他的幻术之中挣脱出来,他得意的神情逐渐从脸上消散,他讶异的盯着狄仁杰,眉宇之间的得意顷刻间变成了说不出的愤怒来。
“好一个李淳风。”
薛怀义看出来了李淳风为狄仁杰设下的防备之策。
这世道上若是有人能和薛怀义不相上下,那便只有是李淳风才行。袁天罡精于炼丹悟道,只能保证自己不中这薛怀义的邪术,但是要和薛怀义较量,还是得注重占卜方术的李淳风,才能与之抗衡。
狄仁杰从腰间掏出大理寺的信号筒,一下拉开,一道眨眼的烟花直窜上天,紧接着在空中炸开。薛怀义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烟花,还没等反应过来,狄仁杰几步上前翻身一记飞踢,将薛怀义踢翻在地。
薛怀义来不及起身,便被狄仁杰扣住了双手,用沾了水的牛皮绳捆住,这绳索越是挣扎便缩的越紧,他又将薛怀义的双腿捆住,让他只能趴在地上,动弹不得。
“妖人!这回你死定了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,狄大人呀狄大人。”听着狄仁杰的话,这薛怀义竟然哈哈大笑起来,声音里竟没有丝毫的慌张。
“这一次,的的确确是我低估了你,害得我为了保护天命,不得不撤下法阵。”
薛怀义说到一半,眼睛一转,露出一个透着邪恶的奸笑来。
“不过你当真以为,你杀的了我吗?”
薛怀义的话里满是自信,反而让狄仁杰有些生疑,这薛怀义用催眠术杀他一回不成,这回换做幻术也不成,反倒是自己送上了门,这似乎与疯道人口中那老奸巨猾,手段毒辣的薛怀义有所不同。
难不成真是这薛怀义轻敌了,狄仁杰思忖着,却又很快不这么觉得,瞧着薛怀义说话的口气,
似乎他认定了,狄仁杰根本没办法杀他。